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扬州,是一个舒服的叫人想打盹的城市。
扬州有句话,叫“早上皮包水,晚上水包皮”,说的是扬州人早上去茶楼喝早茶吃小笼灌汤包,晚上去浴室泡澡修脚的享乐生活。想一想就美好,吃饱了肚子食困,泡澡泡舒服了也犯困,“春眠不觉晓,还是睡觉好”,“春宵苦短日高起,从此君王不早朝”,那可不就是一个舒服的叫人想打盹的城市。
扬州人不仅吃得讲究,更是吃得精细。这从老虎曾读过的在扬州广为流传的一首民谣中可以略窥一斑:“早上起来日已高,茶馆里头走一遭。拌干丝、蟹壳黄,千层糕;翡翠烧卖,三丁包;清汤面,脆火烧,龙井茶香气飘。吃中饭,狮子头菜心烧,煨白蹄酱油浇,醋熘桂鱼炒虾腰,绍兴酒,陈花雕,一斤下肚乐陶陶。吃下午,浇切董糖云片糕,再来一包香橼条。吃晚饭,金华火腿镇江肴,咸水虾子撒花椒,什锦酱菜麻油浇,香稻米粥儿粘胶胶。吃夜宵,莲子羹,一觉睡到大清早。”
说实话,老虎读完这首民谣,是心情郁闷的,这哪是人间的生活,简直就是天堂呀!苏东坡苏大胡子曾说过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做岭南人”,这才哪儿到哪呀?几颗荔枝就陶醉了,要是来扬州,恐怕一辈子都不愿回去了,对,大胡子是四川人,用乐不思蜀形容最合适不过了。
反正老虎是“不管皮包水还是水包皮,惟愿长做扬州人”的。
扬州老字号的茶楼,富春、冶春和共和春,人称“三枝春”。老虎来扬州,曾经去过那个被一帮文人津津乐道的富春茶社。据说这儿的三丁包是被曹聚仁先生称赞过的,千层油糕是朱自清先生称赞过的,烫干丝是丰子恺先生称赞过的,但游客人流确实太烦嘈,老虎不太喜欢。所以最近再来,当地朋友去了带着去了很多当地人爱去的地方,蒋家桥,花园酒楼,还有皮市街的一些地方,去的最多的是扬州迎宾馆的趣园茶社了,有一次在“四桥烟雨楼”吃早茶,透过窗户,对面就是瘦西湖,彼时烟雨朦胧,竟吃出了另一种闲情逸致的意境,至今难忘。
在扬州吃早茶,不要急着赶时间,泡一壶绿杨春茶或者魁龙珠茶,慢慢的吃慢慢的品,方能品味其中滋味,也方才能体会到扬州人的那种悠闲那种享受。
扬州的早茶,说起来,基本上就是茶,肴,干丝,面条,包子(淮扬细点)这五样,而包子呢,则是扬州早茶当家的品类,品种很是多,有三丁包,五丁包,蟹黄汤包,细沙包,菜包,豆腐皮包,萝卜丝包,烧麦等等等等……
三丁包就够好,鸡丁儿香鲜,肉丁儿肥美、笋丁儿脆嫩,咸鲜中又带清甜,三种味道在口腔中游走徘徊,犹如梅花三弄,真的好。
而五丁包就更是讲究了,除了鸡丁肉丁笋丁,又添了海参丁儿和虾丁儿来做馅儿,就又鲜上加鲜,香中添香了。这五丁包还有个传说,相传乾隆巡游扬州,说到御膳早点的备办,要做到这么五句话:即“滋养而不过补,美味而不过鲜,油香而不过腻,松脆而不硬,细嫩而不过软”。扬州油香,少而不过腻;冬笋松脆,少而不过硬;虾仁细嫩,少而不软。这五味合掺,则补、鲜、香、脆、嫩皆俱。如各味用料少一点,那就达到“过”的要旨。
于是众厨师按照丁师傅的设计,将参丁、鸡丁肉丁、笋丁、虾丁加工成馅,制成包子。乾隆尝后,问及包子的名称,随员答道,这叫五句包子。后来当地的百姓想到这种包子的馅心用的是五丁,首创厨师又姓丁,便叫它“五丁包子”。
传说终归是传说,老虎也就听听笑笑罢了,但这五丁包的滋味我确实很是喜欢。突然想起了黄蓉给洪七公做的一道用牛腰肉、山麂肉、兔肉、猪耳尖、羊羔臀肉五种原料做的菜,每一种肉都各自有味儿,混咬起来又各有变化,记得黄蓉说这道菜的名字的由来,“若是次序的变化不计,那么只有二十五变,合五五梅花之数,又因肉条形如笛子,因此这道菜有个名目,叫做‘玉笛谁家听落梅’。”那这五丁包也是呀,参丁、鸡丁肉丁、笋丁、虾丁各有补、鲜、香、脆、嫩,若是混合起来却也有二十五种变化,这趣园又在二十四桥旁边,所以这五丁包该叫“二十四桥听落梅”才够贴切。
细沙包也好吃,细细的豆沙馅儿甜糯软滑,菜包儿也好,清香的很,却又有猪油的油润隐约在其中,翡翠烧麦我更是爱,卖相尤其漂亮,花边的薄皮包入混着青菜的馅,包口点缀少量火腿茸,蒸熟后,薄如纸的皮子透出碧绿的颜色,有如翡翠,吃起来呢则是清香怡人,这颜色这味道让老虎想起了老苏的一句词:蓼茸蒿笋试春盘,人间有味是清欢。
而吃起来最有趣的当属蟹黄汤包。扬州人说的“早上皮包水”说的就是它呀。蒸熟的汤包单独躺在一个小笼里,宛如一朵朵饱满圆润、含苞欲开的菊花。皮薄如纸,几近透明,柔如软壳鸡蛋,似有吹弹欲裂的感觉。里面的汤汁在轻轻晃动。据称传统的蟹黄汤包每个包子33个褶,讲究“放在盘里如座钟,夹在筷上像灯笼”,而吃蟹黄汤包还有十二字要领:“轻轻提,慢慢移,先开窗,后吸汤”。老虎依计先将汤包移至碟上,让其软塌在碟边,用口咬开一个小口,先将蟹黄汤汁吸入口中,真真好,鲜美浓郁,喝完汤,再将醋浇在包子上,吃蟹黄粒肉粒包皮,又是另一番滋味。
淮扬烫干丝也是极好的,来到扬州吃早茶,这也是必须要点的。朱自清的《说扬州》里提到“烫干丝先将一大块方的豆腐干飞快地切成薄片,再切为细丝,放在小碗里用开水一浇,干丝便熟了,滗去水,堆成圆锥似的,再倒上麻酱油,搁一撮虾米和干笋丝尖儿就成。烫干丝就是清的好,不妨碍你吃别的”。说的如此诱人,老虎自然得尝,举箸,将干丝拌匀,把麻酱油的香和鲜拌匀,夹一筷,干丝是柔韧而软滑的,而麻油的香和酱油的鲜从干丝的清爽中跳跃出来,忍不住又夹一筷子,至于滋味,朱自清先生描述已经是极为妥帖,老虎已无话说。烫干丝吃的是清爽,而用鸡汤来煨炖的大煮干丝吃的是鸡汤的浓香馥郁,再添十几枚虾仁来惹味,就更有另一番滋味。
京果粉泡金刚脐也是很有意思的一样吃食儿,这是传统扬州的巷闾早餐了,金刚脐看着挺好玩的,六个角均匀的张开,喧乎乎的像一个胖乎乎的爪子,当地人叫做“老虎爪”,不过看这形状,那估计也是一只胖虎了。滋味嘛,有咸甜两种口味,京果粉泡金刚脐中用的是甜味儿的。京果粉有点类似于北方的茶汤,用糯米粉、砂糖、油、麦粉、糖桂花炒的香喷喷的,用水一沁,甜香就氤氲满了屋子,掰开一角金刚脐,泡在京果粉中,那就是甜上加甜,香上添香了。
说起吃甜食儿,千层油糕也得尝尝,发酵的面团在案板上被擀成一层长的面皮,刷一层熟猪油,再撒一层白砂糖添甜,撒一把猪板油丁增香,卷折堆叠出千层,再撒一层青红丝,旺火蒸熟,晾凉切成菱形,看着就好吃,等到入口,那甜香和油香便盈了口,油甜却是不腻的,而且松软得在唇齿间像蓬松的白云般不可思议。好吃极了,连不爱吃甜食的我都吃了好几块。
甜甜的大麻团也好吃呀,一团面,蘸了些芝麻,在油锅里炸呀炸呀,就像变魔术一样,蓬发鼓胀成一个大大的圆圆滚滚的麻球了,吃的时候呢,有的人喜欢撕开来吃,而我呢,更喜欢把它拍成一个饼,厚嘟嘟的,一口下去,有糖的甜,油的香,芝麻的香,甜香油润有没有?
说起来,在趣园甜食里最好吃的,还是双麻烧饼,黑芝麻做馅儿,包裹在一团起酥的油面中,外面再蘸一层密密麻麻的白芝麻,烤的酥酥的,一口咬下,酥的扑簌扑簌的掉渣儿,得用手捧着才行,那个香那个甜呀,有人说,吃甜食能让人有幸福感,我觉得这个双麻烧饼让我感到了幸福。
萝卜油端子我也爱。我在一个小巷曾经见过一个做油端子的,一把小勺,抹一层粉糊,夹一筷子调味拌好的萝卜丝儿,再抹一层粉糊,然后放在油锅中汆炸,炸得金黄灿然,吃起来呢,外表酥酥的,里面粉粉的,油润中又夹杂着萝卜丝儿的清香,挺不错的。
作为一个北方人,我是爱吃面的。扬州的面很是对我的胃口。不管是干拌光头面还是浇头面,就是一碗清爽的阳春面都好吃的紧。我爱吃趣园的干拌面,再配一碗腰花汤,面是有些略略有些筋道顺滑的,趁着热赶紧拌匀,不然就坨了,一口下去,虾子酱油的香和猪油的香就盈了口,再喝一口腰花汤,清清口,唏哩呼噜一碗就下肚了。要是想吃点浇头儿,就来一碗青椒肉丝面,虾籽阳春面是我最爱的,爱的不仅仅是面,而是那碗看似简单,却被一勺虾子酱油和一点猪油洇染的鲜美香润的汤底,那才是这碗阳春面的灵魂所在呀。要是嫌简单呢,就再加几只饺子或者馄饨在里面,就是一碗饺面了,一口饺子的香再来一口阳春面的清爽,倒也相映成趣。
吃面呢,还是要有些小咸菜小肴儿什么的来下面的,八宝酱菜,腌姜咸菜,爆小虾儿都不错的,我最爱两样,镇江肴肉和高邮双黄鸭蛋。
我爱吃肉,镇江肴肉极对我的胃口,绯红的瘦肉中夹杂着雪白的肥肉,中间呢又有半透明的皮冻,煞是好看,吃起来呢,瘦肉细嫩肥肉香糯,肉皮胶质而肉冻凉爽,蘸一点酸中带甘的镇江的香醋,添一筷姜丝,好吃的不得了。
高邮双黄鸭蛋,这鸭蛋妙就妙在都是双黄,切成月芽形儿摆在盘里,蛋白如玉,蛋黄却似玛瑙红,蛋青儿柔鲜细嫩,黄儿呢,沙糯油润。突然想起了汪曾祺《故乡食物》里的一段文字:平常吃鸭蛋,一般都是敲破“空头”用筷子挖着吃。筷子头一扎下去,吱——红油就冒出来了。好吃极了。
鸽蛋竹笙汤,锅贴,糯米糍饭,蒸饺,烧饼夹油条……好吃的那么多,恨就只能恨自己眼大胃口小呀。
这个早上,味蕾舞蹈在这个江南的初夏,味蕾扬州路,滋味几重天。吃饱了喝足了,竟有些犯困,食困,也好,沉沉睡去,起来在小巷里逛逛走走,再去吃顿好的,再去泡个澡修修脚,那时候就又困了,那就再沉沉睡去,第二天再去吃早茶……周而复始,扬州人真的太幸福了。
扬州,真的是一个舒服的叫人想打盹的城市。